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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方映桢连忙放下茶杯:“您说。”

  “你要不要猜一下?”程湛突然又说。

  “是......蒋乾的事情吗?”方映桢声音低下来。

  “是。”程湛肯定了他的回答,有些疲倦地按了按眉心,“再猜猜?”

  方映桢有些说不出口:“是......因为我......”

  “除夕之后我去找过蒋乾,”程湛打断他,“他不在家,我问了他邻居韩力,韩力说他跑成都去了。”

  “跑成都去,是去找的你,对吗?”程湛又补充。

  方映桢低头看着茶杯里缓缓下沉的叶片子,点了一下头。

  “你们......”程湛很轻地沉了口气,终于问出来,“是不是在交往?”

  方映桢觉得头皮一片发麻,毫无意识地继续点头。

  程湛的眼神暗了暗,眉头拧起来,有些无措地给自己又倒了杯茶。

  “你现在住在蒋乾家里?”他问。

  方映桢闻言抬头:“是租......合租。”

  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程湛说,又看向他,“小方,要不......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,换个地方租房子?”

  方映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程湛这么直接的要求,愣了好半天。

  “我是认真的,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意见。”程湛说。

  方映桢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弯曲,抓得裤子上起了皱痕,他听见自己声音在程湛的注视之下有些延后地响起来。

  “我不要。”方映桢说,而后对上程湛的目光,没再避开。

  “这对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。”程湛皱着眉说。

  “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?”方映桢自顾自地把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,“我们又没有在把感情当做过家家一样地相处。”

  “只有你们长一辈的人觉得正确的,才是正确的吗?”他抬眼问程湛。

  程湛并不回答他略带不耐烦语气的问题,另开话头:“蒋乾他,一直都很排斥生活里有任何陌生关系的进入。”

  方映桢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,沉默听着。

  “我这个当舅舅的,”程湛笑了一下,“也是努力了将近两年才让他愿意接受我的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?”方映桢不解。

  “因为在那之前我并不认识他,也不知道原来我妹妹还给我生了一个外甥。”程湛按了按眉心,闭上眼睛。

  程湛的妹妹......那不就是蒋乾的妈妈?

  方映桢忍不住问:“然后呢?”

  “我妹妹她是个很奇怪的人,不知道蒋乾会不会跟你提,”程湛低声说着,“她是喜欢同性的,她喜欢女人。”

  方映桢愣了一瞬,想起那次食堂混战之前袁茂说的话,以及蒋乾在天台烧烤摊上对那些话的承认。

  他皱了皱眉:“我无法赞同,喜欢同性在我看来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。”

  “我觉得奇怪,很多人都这么觉得,难道你可以亲自一个一个的去反驳吗?”程湛反问他。

  方映桢避开他的目光,没说话。

  “在那个年代,这种事情当然是很奇怪的。”程湛继续道,“她选择嫁了一个男人,却在生下蒋乾之后又跟着另外一个女人跑了。”

  “跑了?”方映桢愣住。

  “嗯,跑了。”程湛说,“你知道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一种多么大的耻辱吗?尤其我妹妹还是跟一个女人跑的。”

  “......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情?”方映桢皱眉,“我可以选择不知道的,知道也对我和蒋乾不会有任何影响。”

  “我跟你说,当然是希望你能把这些事情当成我建议你和蒋乾分开的参考。”程湛又抬手给他把茶杯斟满,语气平和。

  见方映桢一脸不满地不说话,他又道:“我说了,蒋乾他妈那样的做法对蒋乾的生父构成极大的侮辱。”

  “所以在蒋乾生活在他身边的那些年,”程湛一字一句,“你不知道蒋乾遭受过多少毒打和虐待。”

  方映桢抓茶杯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,一大口热茶倾倒在他的手背上,一阵刺痛。

  -初中的时候,自杀了一次。初一。

  -因为没有盼头,觉得什么都不会好。

  -现在......现在觉得还挺好的。

  方映桢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蒋乾说这些话的样子,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。

  “后来我妹妹跟我说,她给那个男人生了一个孩子,我才找到的蒋乾,再后来......”程湛叹了口气,“你应该知道的,蒋乾报了警,他爸进去坐牢。”

  “他爸的做法给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和阴影,我刚找到他的时候,蒋乾甚至都很难做到像正常人那样去看别人的眼睛,更别说交流谈话,很多时候,外界的人在说什么,做什么,他其实听不到也看不到,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”

  “你是不是看到过他会随身自带消毒水纱布什么的?那是因为他会控制不住自残。”

  “我说过,蒋乾排斥所有的陌生关系,也抗拒任何人的接近,有一点他都会不安和紧张,甚至发病。”程湛屈起手指关节敲了两下桌面,轻声强调道,“他生病了,是个病人,你和他在一块儿只会被牵累,不会好的。”

  “低烧,呕吐,腹泻。”程湛列举,“都是他很常见的应激反应,你难道要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他一辈子吗?”

  方映桢只觉得嘴唇抖得厉害,浑身开始冒冷汗。程湛的叙述不能回想,一回想心口就疼得厉害,像是被尖利的指甲血淋淋地撕开一大片皮肉。

  袁茂一口一个疯子神经病地叫着蒋乾的时候,蒋乾心里在想什么呢?

  蒋乾笑着说自己是疯子的时候,他心里又在想什么呢?

  他那些外人看来奇怪的行为举动态度情绪,方映桢却一概都习以为常地忽略掉了。

  方映桢不敢再想了,怕被自责淹死。

  “可是,”他很艰难地开口,“蒋乾现在已经好了很多,真的,好了很多。”

  “他还会失眠吗?”程湛问。

  “有时还会。”

  “会发烧呕吐吗?”

  “偶尔。”

  “所以,他并没有好起来,对吗?”程湛苦笑了一下。

  “我,我在的时候,蒋乾可以睡得很好。”方映桢吸了吸鼻子,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染上哭腔,“也总是很高兴,没有不好的情绪......”

  “唯独你。”程湛的眉眼沉下来。

  “......什么?”方映桢问。

  “你和他认识不到几个月吧?”程湛皱着眉说,“他排斥所有陌生关系,唯独你。真的很奇怪。”

  方映桢难受得想要像个娘炮一样哭出来,拼命憋住了。

  “程先生,”他开口道,“其实你用这些话来全部否定蒋乾的康复是不公平的,他的确是在变好,我一直在他身边我很清楚,而且你说错了,他不只是接受了我,他已经可以完全接受很多人的接近,也能正常交流沟通,林超,姚远,沈誓,梁志......还要我给你列举吗?还有很多很多,你不能总是用看待病人的眼光去看待他。”

  方映桢说完,很长时间程湛都没出声,表情严肃地盯着他看。

  “无论如何,我不同意你的话。”方映桢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,补充道。

  “你不介意他生病吗?”程湛说,“我只是觉得你有资格知道这些,然后再重新回过头来考虑你们之间的关系。”

  “并且......蒋乾他一个生病的人,其实是不怎么清楚自己的状态的,并不是想要故意隐瞒你,你也知道的,就像喝醉了的人,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,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是清醒的。”

  “我当然知道他不会故意隐瞒我。”方映桢点头。

  “所以,”程湛做了个ok的手势,“你的意思是你不接受我的建议吗?”

  “不接受,下面是不是要开始威胁?比如告诉方赋英什么的?”方映桢看着他。

  程湛愣了一下,继而无奈道:“我可没那么说,你想太多了,我只是希望蒋乾可以变好的同时不要影响到别人的生活。”

  “我一开始以为你会这样做,”方映桢有些歉意,“抱歉,不该这么想你。”

  “如果可以,我是说如果,”程湛的表情有一丝为难,“你能帮我劝一下蒋乾,让他尝试接受心理治疗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