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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公主殿下,别玩火第28节(2 / 2)


  待太医离开后,越蒿歪靠在椅子扶手上,揉着鬓角。

  “知错吗?”

  兰汀伏到光洁的地面上,前额贴地:“属下知错。”

  越蒿抬眼,远远睨着她:“朕和小朝歌这么些年,默契已成,她不会轻易动我的人,你犯了什么错,竟叫她连朕的面子也不顾?”

  兰汀默然。

  她不知道此事从何说起,只能说出自己最初的直觉:“属下觉得长公主有二心。”

  “就因为你觉得,所以你擅自枉顾朕的命令,在郢陶府颐指气使。兰汀,是朕对你太过宽和了吗?”

  不同于往日的阴鸷,他说话的声音很是和善,和善到叫人浑身寒栗。

  兰汀心里沉甸甸的,埋着头道:“属下不敢。”

  越蒿冷笑了一声,重又闭上眼睛,仰头靠在椅背上。

  一个连澜,一个兰汀。就是有这么多自以为是的奴才,才叫他和小朝歌的关系失衡,走到如今的地步。

  “你可知,连澜为什么肯放了你?”

  兰汀道:“属下不知。”

  越蒿道:“是朕告诉他,小朝歌因为一个男人,眼下已经要跟朕翻脸了,竟然把你拘在凤凰台。她打破了维系这么多年的平衡,再如此下去,恐怕要犯大错,朕的宠溺不是没有底线的。”

  越蒿讥笑一声,“你猜他怎么样?他果真为了小朝歌,回府便把你放了出来。这木头从前在宫里当值的时候,倒没见这么上心。朕瞧着,他多半是爱上了小朝歌。”

  兰汀听得云里雾里,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。

  “一个循规蹈矩、按部就班的人,有一日打破了做事情的习惯,必然有感情在其间牵发引动。连澜是爱上了小朝歌——”

  越蒿说着抬起眼皮,远远睬着她,“你呢?兰汀。”

  晴好的天空突然飘来大片阴霾,把日光遮得一干二净。光亮的闪电破开层云,随即一声闷雷炸响。

  兰汀久久伏在地上,整个心脏像是被大手攥住,一丝呼吸也透不出来。手心的汗已经把光洁的地板浸湿,有些打滑。

  越蒿的声音彻彻底底阴沉下去:“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。朕是想把小朝歌捏在手心看她挣扎讨好,她偶尔不乖朕也自有想法,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,凭你还不配管教她,明白了吗?”

  兰汀喉咙发紧,艰难地发出声音,“属下,明白。”

  越蒿重又阖上眼,抬抬手指:“自去领罚。”

  郢陶府。

  天忽然暗下来,鹅黄半袖的侍女提着青松兰草的守夜灯,鱼贯进入书房里,取火折子点亮仙鹤扬羽多枝灯。

  越萧站在临湖的圆窗前,望着沉沉天幕下纹丝不动的湖面。

  一滴雨点砸碎镜湖的平静,须臾,豆大的雨滴泼洒下来,湖面立刻雨帘氤氲,一片茫茫不见绿水轻舟。

  梁信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,忽然出声道:“雨下大了。”

  他说话的声音平缓温和,越萧也没了针锋相对的尖锐,淡淡道:“我知道。”

  梁信抿唇一笑:“你昨日是去看对联的吧?”

  见越萧不答,他继续道:“长公主送了我那副对联以后,经常有人特特跑到我那里,就为了观摩她的墨宝。他们多是想看她笑话,张扬跋扈暴戾恣睢沉迷享乐的女子笔下,能有什么颜筋柳骨。我就在铺子前烹茶,看着他们一个个乘兴而来,败兴而归,心里觉得好笑。世人对她太过苛刻,想看高高在上的她重重跌落,他们好作谈资,抚掌而笑。”

  越萧心里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。

  他皱起眉头,声音像窗外的雨一样冷冽:“有话直说。”

  梁信走到旁边的窗前,抬手搭上去,远眺道:“我看得出来,你看见她的墨宝后,眼里不是失望,是惊喜,继而是愤怒,都不是好事者会有的情绪。暗渊,你喜欢她吧?”

  窗外雨声沙沙作响,风卷着雨雾铺面而来,两人满脸濡湿。

  越萧心神俱震。

  喜欢这两个字太过沉重。

  他耳畔轰鸣,回想起第一眼见到越朝歌,隔着重重纱帐,她故作镇定强作妩媚之姿,后来凝泉殿里她紧张得绷紧肩颈,却能笑得倾国倾城。他以为她一定会杀了他,但她没有,为他延医请药,把他强留在府,一次又一次,用瘦弱的身躯牢牢捍卫着他,对抗着越蒿。

  他身处沼泽多年,满身泥泞,是她伸出手,告诉他这个世上还有鲜花盛开。他世界里的灰暗如潮褪去,披上了明艳缤纷的彩衣,或怒或笑,或酸或涩,如此鲜活百味。

  他喜欢她吧?

  不然,他怎么会受住她三番五次的调戏,不忍伤她分毫。她黥在他胸口的朱砂红字,趴在他腰间系的轻丝蝴蝶结,落在心骨的柔软的唇,画在他腹股沟的小乌龟……明明以性命相协,她就不敢擅动,顶多换来一顿皮肉之苦,他也不是没有受过。怎会一次又一次由着她,甚至有些乐在其中?甚至生出在她身上千百倍讨要的龌龊冲动?

  越萧的整颗心发热发胀,迸发出浓烈的情绪,紧紧锁住他的喉咙。

  梁信看他神色,轻嘲道:“你连承认喜欢她都不敢吗?”

  “暗渊,”他转过身来,“我知道你喜欢她,我劝你偃旗息鼓。你给不了她想要的。她尊贵优渥,要风得风要雨得雨,你能给她什么?你作为杀手,你是能弑天子给她永世安宁,让她不再担惊受怕吗?你没有钱,没有权,冷着一张脸,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在人前行走,你为了八千金接二连三地杀她,你凭什么喜欢她?”

  “梁信,”越萧侧过脸,注视着他。

  良久,越萧启唇道,“我喜欢她。”

  坚定而清朗的声音落入连绵雨幕,湖面上仍是茫茫的一片。风卷进来,烛光摇曳。越萧半张脸隐在晃动的阴影里,发丝在窗影间缠卷,他看着梁信,“我也不会干涉你喜欢她,因为她值得喜欢。我以为,你或许也该如此。”

  他说完,走出了书房。

  雨落在身上有明显的压迫感,越萧才感受到雨势远比看见的要大些。他走出一段距离,回身看去,书房门上高悬“莫向外求”四个大字,笔锋微敛,初写黄庭,一如真实的她。

  廊下避雨的鹅黄半袖侍女见他站在雨中,忙撑开府中清一色兰花伞面的油纸伞,提起裙摆过来为他遮雨。